古罗马的孩子 古罗马剖腹产
这是「城市的温度」系列
第 11 篇文章
我是李源，为你解读
古今中西，城市的魅力
生育率下降不只是现代社会才有的问题。
从人类诞生以来，很多文明富裕之后都会遇到人口数量下降的问题，有不少甚至就此衰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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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口数量下降是城市文明常见的问题。
在重农抑商的古代中国，盛世往往伴随着人口数量爆发，户数几何式增长。西方古代文明却刚好相反，由于古希腊罗马是城市文明，富强了之后往往人口数量直线下滑。
比如说《荷马史诗》的主角、300勇士的故乡斯巴达，在击败薛西斯的波斯大军后，他们称霸了伯罗奔尼撒半岛，后来又在内战中摧毁了雅典卫城，成了当时世界的唯一霸主。
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：斯巴达赢得了霸权之后，却悄悄退出了历史舞台。之后历史的主角变成了马其顿王国的菲利普、亚历山大父子征服新世界，再之后是罗马、迦太基城决战地中海。
那个战无不胜的霸主斯巴达去哪了？
按照历史记载，在公元前371年，斯巴达被另一个城市国家底比斯征服，从此在地球上消失了。这个底比斯在古希腊神话里就有，一直都是被希腊英雄蹂躏的弱小城邦。而公元前371年，亚历山大大帝还没出生。
换言之，斯巴达不是被强大的对手消灭的，它是慢慢消亡了。
《斯巴达300勇士》剧照
在斯巴达灭亡的时候，它的人口只剩鼎盛时期的20%。在300勇士时代，斯巴达步兵方阵有3万人，到此时只剩下不到1000人了。
斯巴达模式是全民皆兵，只有男性公民才能组成方阵，而奴隶、外族盟军只能站在后面提供补给，或者做侧翼保护。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打仗。
斯巴达男性自幼经过残酷的训练，全（公）民皆兵，他们靠方阵组合在冷兵器时代所向披靡。他们把被征服地区的人抓起来充当奴隶，奴隶的劳动成果供养斯巴达男人在外作战。他们也是地球上第一个给予女性继承权的国家。这点很值得点赞。
称霸希腊之后，斯巴达人口呈现出断崖式下降，由于只有公民可以组成方阵，斯巴达模式也就因为没有战斗人员而解体了。
没有人，再好的战争机器也开动不了。斯巴达没有亡于战争、奴隶起义、内战、灾荒和政府垮台，它就是亡于人口数量下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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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，斯巴达不是今天要说的重点，今天的主角是罗马。
与斯巴达一样，罗马也是个城市国家。在斯巴达灭亡300年之后，罗马这座城统治了整个地中海。
罗马模式和斯巴达模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，他们也是男性公民组成方阵在外征讨，在全世界开疆拓土，把战利品输送回罗马，交给聪明的女主人，女主人则带领奴隶打理这些资产。
模式一样，宿命也就慢慢趋同，罗马共和国在走向鼎盛时，人口也开始断崖式下滑。
在罗马仅仅统治意大利半岛时，史书里记载的很多罗马名人都有七八个兄弟。
等凯撒征服高卢、西班牙之后，大规模人口统计显示，多数罗马公民家庭也就只有2~3个孩子。
到奥古斯都·屋大维征服埃及之后，越来越多的罗马年轻人连婚姻都放弃了，而很多寡妇在丈夫去世之后，因为坐拥巨额遗产，也不愿意改嫁析产。
偏偏屋大维时代又遇到了另一个问题：随着征服掠夺，被送到罗马的奴隶越来越多。
屋大维为了避免斯巴达克斯起义这样的恶性事件发生，他一方面鼓励罗马人释放奴隶，让奴隶变成半自由人，更好地帮他们打理财产。
另一面又怕奴隶不安分守己，于是规定奴隶解放之后，只要有孩子，并有一定资产就可以获得公民权。这套制度又进一步稀释了罗马土著的人口比例。
实拍罗马斗兽场
此时的罗马帝国算是走到了十字路口，如果再这么下去，斯巴达的命运将不可避免，不出百年，罗马就会变成外邦人的罗马。
就在这个历史关头，屋大维出台了两部法律《婚外关系罪法》和《正式婚姻法》，还用凯撒的名字尤里乌斯给两部法律冠名。这两部法律因此被称为「尤里乌斯二法」。
此处要强调一下：我并不是赞同这两部法律，只是在读历史的时候觉得这两部法很值得研究。以下分析只描述事实，不做价值判断。更何况这是一部2000年前的法律，与现代价值观并不一致，要知道那个时代把人变成奴隶都不觉得可耻呀！这两部法律大家怎么看，欢迎在下方评论区留言互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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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说那个《婚外关系罪法》，顾名思义，就是出轨犯法。
在屋大维之前的时代，出现婚外情，一般就是离婚。
古罗马和中国古代非常不同，他们是全民皆兵的战斗民族，男性死亡率很高，很多制度带有一定军事色彩，所以罗马法系不仅强调严格的一夫一妻制，还有严格的家父长制，不仅丈夫对妻子在人身、财产问题上有绝对的控制权，即使女子在出嫁之后，她的父亲依然可以保持对她的财产和人身控制权。
所以，如何处置出轨问题，妻子父亲的态度也很重要。如果女方家族强大，他们认为女儿出轨非常可耻，有辱门风，甚至可以把女儿领回家处死。这属于私刑，并不是国家规定的法律。
当然，更多的情况是，如果娘家足够强大，女方出轨往往还可以继续维持婚姻。
奥古斯都·屋大维，罗马帝国第一代皇帝
《婚外关系罪法》把出轨这件私生活的事纳入到了国家公器管辖范畴。
如果婚内出轨，配偶或者父亲，包括任何一位市民都有可以告发，坐实之后，出轨方与小三将被判有罪。如果家属知情不报，甚至知情之后没采取任何措施，也将被判为「协助罪」。
如果有夫之妇出轨，将被没收三分之一财产，终身流放，不得再于罗马公民结婚。
如果丈夫出轨，表面看好像没什么代价，但其实代价更惨重。古罗马对失足女性有一个登记注册的名册，如果男人和名册以外的女性发生关系，将被视为强奸。考虑到男人出轨的小三一般也不会在名册上，这就意味着丈夫出轨按强奸罪处理。
再说那部《正式婚姻法》。这部法律主要约束罗马贵族和有公民权的人，不包括奴隶和外邦人。大致包含三大类主题。
第一类是把生育和财产继承权挂钩。
罗马法系除了刚才提到的家父长制之外，还有个特点：就是强调私有财产权。他们认为私有财产不可侵犯，法律服务于财产继承。所以当屋大维对私人生活无计可施时，他就不得不在财产上做文章。
《正式婚姻法》规定，有很多婚姻事实国家不鼓励，比如老夫少妻，比如与不正当职业者通婚。如果明知道国家不鼓励还要逆趋势而为，那么丈夫死后，妻子将无法继承财产，财产会被充公。
独身者则将面临不公平对待。
20~50岁的女性如果不结婚，或者没有孩子的寡妇在一年之内不再婚，他们要每年上缴1%的税。即使结了婚，也要在生了一胎之后，才可以申请免除独身税，等生完三胎，这1%的独身税才予以减免。
50岁之后的女性如果不结婚，将失去继承权，不能继承他人财产，也不能接受赠与。而且如果她名下的财产数额巨大（可能是从她父亲那边继承而来），也要转让给他人，不允许放在自己名下。
再比如，夫妻双方如果没有孩子，一方死后，因为对方不是直系血亲，将不得继承配偶的财产。
当然，除了打击之外，还有鼓励。生了三个孩子以上的母亲，允许脱离父权家父长制，可以自由指定财产继承人，也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赠与。这在法律上基本上和男人没什么区别了。
对男性也有明文规定。如果罗马男性公民没有孩子，无论财产多寡，必须在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，才能将遗产留给法定继承人之外的继承者。
这项规定看着松，其实非常严厉，因为罗马社会很多交易是以「遗产」方式来实现的。很多商业上的交易不是签合同走打款流程，而是走遗产继承。比如说请律师打官司，律师不是收律师费，而是让当事人以赠与的方式，赠给他一笔遗产。大哲学家西塞罗的巨额资产就是靠帮人打官司收赠与费得来的。
屋大维这个规定等于冻结了很多人的账户，没法做生意了，确实够狠。
《正式婚姻法》第二类主题是把生育定性为社会责任，和担任公职的权力挂钩。
古罗马人认为，权力来自于公民义务，多生孩子意味着为社会履行了更多的义务，所以理应获得更多的权力。
比如选举公职人员（元老院议员、行省总督等等），在得票相同的情况下，按照多子女、有子女、已婚者、独身者的顺序排名。古罗马公职人员还有一个休假期规定。就是怕某些人长期把持要职，必须强制他们放假一段时间。如果子女多，那么多一个子女，假期就可以缩短一年。
《正式婚姻法》第三类内容是把离婚纳入国家管辖。
这部分内容非常奇葩。原本在古罗马，离婚只要夫妻双方和妻子的父亲（家父长制下，妻子嫁了人，父亲也有权管束她）同意也就自由进行了。
但是屋大维追加了规定：必须有7位罗马公民做证人才能受理，否则会被处以巨额罚金。而接到离婚诉求之后，要有元老院议员组成的委员会裁定。
这等于把离婚也纳入到了国家管辖范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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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法律公布出来，社会上自然是一片哗然。屋大维的继承人提比略就带头反对。
从离婚到出轨，再到生育和独身，屋大维的目的是从各个角度堵死不生孩子的可能性，但他这么做等于把私人生活全都纳入到了国家管辖范畴，影响太大，执行起来会影响到所有的人。
因为阻力重重，这两部法律从提交到通过就用了三年，通过之后到执行又延后了三年。可见社会上对这种干涉私人生活的做法非常之不满。
最关键的是，如果严格执行法律，凯撒和屋大维这两个人就已经罪不可恕了。
凯撒是个著名的花花公子，和多名女性都有复杂的桃色关系（比如埃及艳后特里奥帕特拉）。如果凯撒在世，那估计已经被判「强奸罪」很多次了。
而屋大维自己呢？也不干净。除了妻子莉薇娅之外，还有图尔朵拉、特立提亚、鲁菲娅等多名女性与他关系暧昧。
就算法律出台之后屋大维洁身自好，不出去乱搞了，那他也将成为《正式婚姻法》的主要惩罚对象，因为他没有足够多的子女。
屋大维和妻子莉薇娅属于鳏寡再婚。莉薇娅在嫁给屋大维之前已经结过婚，还生了两个孩子，其中一位就是屋大维未来的继承人提比略。
原本屋大维想的是莉薇娅这么能生，将来也能帮他开枝散叶，让凯撒和他的尤里乌斯王朝能够传承下去。但是莉薇娅嫁给他之后就再也不生了。
屋大维被逼得没办法，只能把两个外孙指定为继承人，没想到两个外孙又先后夭折，最后江山落在了「拖油瓶」提比略手里，尤里乌斯王朝两代而亡。
如果《正式婚姻法》被严格执行，那么屋大维因为没有儿子，财产也将被充公，他甚至没有资格做皇帝。
更搞笑的是，屋大维唯一的女儿尤利娅又触犯了《婚外关系法》。尤利娅是屋大维唯一亲生的子女，也是位命运悲惨的女性。她一直被屋大维当政治棋子使用。
尤利娅先是嫁给了姑妈家的表哥。表哥死后，屋大维又让她嫁给了副皇帝阿格里帕，阿格里帕死后，他又把尤利娅嫁给了提比略。
提比略用这个洗手盆洗过手
前两任婚姻尤利娅还算幸福，但到提比略这门婚姻却陷入了僵局。提比略能征善战，一直想用实力证明自己很出色，可以继承屋大维的江山。但屋大维不想把江山传给「拖油瓶」，哪怕传给外孙也不给他。
一来二去，继父和继子公开决裂，提比略就把火气都发在了尤利娅身上。尤利娅终于心灰意冷，选择了婚外情，其实就是想报复自己的父亲和丈夫。
女儿出轨的事闹得满城风雨，毕生追求口碑的屋大维脸上实在挂不住。可他该怎么办呢？法律是自己定的。如果判女儿和提比略离婚，这违背了他反对离婚的初心；那么他就只能大义灭亲，判尤利娅犯了出轨罪。
最终尤利娅被流放到了一个小岛上，继承权也被剥夺了。屋大维规定只有尤利娅的母亲（他的前妻）和一些女奴可以在岛上陪她，男性不允许踏上小岛半步。
由于缺少母亲陪伴，屋大维的两个外孙心智出了很大问题，后来也在战争期间相继病故了。由于所有和屋大维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都死了，江山还是落在了提比略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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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大维这两部法律不仅引起了众怒，关键是他自己还触犯了大部分条款，所以很快两部法律就被修改了。
更讽刺的是，修改两部法律的提案是两位单身汉提交的。
罗马元老院，相当于现在的议会
修正案主要包括三项内容：
①没有孩子的夫妻在一方死后，对方仍然有财产继承权，只不过继承的遗产要减半；
②独身女性如果再婚还是可以接受赠与；
③寡妇只要再婚，也将恢复继承权，1%的财产税将在生下一胎之后免除。
拍摄于罗马·韦斯帕芗皇帝的花园
当然，这两部法律并没有逆转罗马帝国少子化的进程，真正让罗马帝国避免崩溃命运的是他们对其他民族的制度性吸纳。
从凯撒开始，罗马的元老院（类似于议会）不再仅限于对罗马人开放，很多行省、外部地区的优秀人才、部落长老都可以通过一定方式进入元老院，成为精英。
而大量行省地区的百姓，通过为罗马军队服役，在20年之后也能获得罗马公民权。到罗马帝国中期之后，有很多皇帝都是来自于其他行省，不再限于罗马本地豪门，甚至还有黑人皇帝。
斯巴达之所以衰亡，是因为他们的公民权从不对外开放。让他们灭亡的不只是人口减少，还有他们自我封闭的制度。
真正让罗马伟大的是它的开放和包容，而不是屋大维皇帝的围堵思路。
*参考文献：《罗马人的故事·罗马统治下的和平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