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好先生》《亲爱的翻译官》幕后的音乐人谭旋:只因音乐路远
谭旋工作室的门上,刻着几个高音谱号,隐隐透露出这间屋子里的秘密。这里到访过很多音乐界、影视界的明星大腕,也见证了谭旋一路的奋斗和成长。
很多人或许并不熟悉谭旋,但对他的作品不应感到陌生,最近《好先生》、《亲爱的翻译官》、《柠檬初上》三部热播剧的配乐,都出自他和他的团队之手。
在谭旋工作室,我与他聊了许多有关音乐的事,也不仅仅是音乐。
从陆远身上我看到了自己
“我很喜欢陆远。从陆远身上,我似乎能找到自己的影子,他的性格也和我很像。陆远在美国为了生计四处打工,甚至为了还债去违法,这个情节很真实,无奈现实种种,让他不得不低头。他处理很多事的方式很油滑、老道却不失个性。”
当导演张晓波问谭旋“喜不喜欢陆远这个角色”时,谭旋做了上述回答,让制片方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——只有理解陆远,能走进他内心的人,才能把音乐也做出那种感觉。
距离《好先生》后期制作完成送审只有一个多月时间,一天谭旋接到了导演张晓波的电话,想请他接下为《好先生》配乐的工作。谭旋以往的经验中,用一个月时间为一部剧做将近一百首配乐,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意味着一天除了吃饭睡觉,就只能呆在录音棚里创作。但当他看了《好先生》的一些重要片段剪辑后,被剧中故事吸引,愿意去尝试。接下来的几天,他用自己之前做的一些音乐素材做了前两集的配乐小样,效果很好,双方一拍即合。
前年,谭旋在上海创立了“上海谭旋音乐工作室”,集合了一批卓有天赋与能力的音乐人。为《好先生》配乐的二十多天时间里,团队成员分类分组,按照分工完成各自创作,在同一音乐主题的把控下,尽力做好音乐里的每个细节。团队有个微信群,每个人每天的工作进度都会上传,以便和其他成员讨论交流。
“如果说一部电影的配乐全部出自一人之手,没什么问题。但要是说一部电视剧的配乐都是由一个人制作,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。一部电视剧的素材量大,单凭一个人的能力很容易出问题,在音乐风格上也有局限。所以当下的影视剧配乐,大部分都采用团队制作的方式。”靠着团队的齐心协力,谭旋顺利完成了《好先生》的配乐工作。
手碟里藏着陆远的心
《好先生》片头,陆远孤身一人,在街头敲击着手碟。在谭旋尚未接手《好先生》之时,导演张晓波就已决定要在配乐中使用这种乐器,而且要贯穿全剧——不仅是因为几年前他在国外旅行时被街头艺人的手碟声音深深吸引,他还觉得手碟音色中的那种空灵和深邃,和陆远的状态和感觉很像。
手碟发明至今不过十六年,在国内熟练掌握手碟演奏的人寥寥无几。《好先生》剧中的手碟演奏的近景,由上海的手碟演奏家石磊完成,孙红雷向石磊学习了基础的手碟演奏方法,所以在剧中也有出色的发挥。虽然手碟的音色可以用MIDI音乐合成,但为了追求现场感,在与国际首席爱乐乐团录制时,谭旋特地请到活跃在北京的手碟演奏家小黑来帮忙。录制时,小黑还与大提琴演奏家张平进行了一场即兴演奏,两个人随性而为,依靠后期音乐剪辑,成就了剧中的三段《手碟和大提琴的对话》。
这里还有个插曲,手碟这种乐器全靠手工打造,每一个手碟都是根据演奏者的需求来定音定调。石磊的手碟是F调的,正好小黑的手碟也是F调,所以剧里看到的和听到的,无缝衔接,原汁原味。
怕醒了会淡忘
“还是在混录机房的时候,第24集后半段,陆远站在甘敬家门口,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的,这时帕尔哈提演唱的《忘了她》响起,伴着音乐,机房里的所有人都在流泪。”以往每次混录时,导演张晓波总会用微信和谭旋交流,觉得哪个部分可以做的更好,能再完善一下,而这次,张晓波的留言里满是感谢:“24集用的帕尔哈提的《忘了她》非常感人,非常好,谢谢啊!”
其实《忘了她》这首歌词并不是为《好先生》“私人订制”的,词作者黄辉去年就已将歌词写好,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,找到合适的人、合适的地方。黄辉作词、谭旋作曲,正好黄辉非常喜欢帕尔哈提,帕尔哈提也很愿意唱这首歌,一首不专属于《好先生》的《忘了她》,却在《好先生》里找到它最佳的归属,同时成就了帕尔哈提的第一首中文单曲。
“张磊唱的《路远》,其实最早有两个版本,歌名也不是‘路远’。前两个版本不是不好听,只是觉得太压抑了,这原本应该是一首释放性的歌曲。”距离限定时间只有一个礼拜,为了呈现理想的片尾曲,谭旋进入了一种近乎“焦虑”的状态,白头发都多了几根。
到最后,是一场梦,给了谭旋灵感——“有一天我做梦,梦到自己飞起来。我就把梦里的感觉加以美化,写成了《路远》这首歌的歌词,‘常常梦到自己长着翅膀,可以在天地间自由的翱翔’。”歌词中说“我努力的飞进/我们的新房/你却慢慢的/飞向远方”,在美国的时候,陆远觉得那套房是他和甘敬的家,他不忍看到这个家被毁掉。所以他一直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间,不愿意这个梦醒来,但又觉得对不起甘敬,内心很矛盾。《路远》这首歌,就反映了他这样一种情绪。
陆远心里一直放不下甘敬,直到第37集时,他将甘敬亲手交给江浩坤的时候,才真正放下了——“好好的”,陆远说过无数遍,这次变成最真的祝福。那一刻,曾缔演唱的《好好的》响起。原本张杰和张艺兴都打算来尝试唱一下《好好的》这首歌,但因为档期冲突并未如愿。
《路远》、《忘了她》、《好好的》三首歌,述说了陆远的内心所想,谭旋也藉此走到了“好先生”的心里。
寻找新鲜的音符
只要是时间允许,谭旋都会选择去旅行,他很享受这种自由的状态,也在一路行走中写几句歌词、哼上几段小曲,回来之后再仔细整理。
选择为《亲爱的翻译官》配乐,也是因为谭旋能有机会深入到瑞士,找寻创作灵感,从而做出更有味道的音乐。
在瑞士的二十多天时间里,谭旋经常询问制片人高琛,《亲爱的翻译官》的取景会在哪里,然后和爱人沿着火车线,一个小镇接着一个小镇,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,走走停停。在领略当地人生活状态的同时,他也发现了一些新鲜的音乐元素,用到自己的创作中:“有两个特别有特色的乐器——八音盒和手摇风琴。”
瑞士是八音盒的故乡,八音盒的美妙音色,总能让人联想到童话与梦境,特别是御爵八音盒,堪称八音盒里的“劳斯莱斯”,那声音让谭旋沉醉。在伯尔尼街头,一个老奶奶演奏手摇风琴,他在那里驻足了半个多小时,静静听着、录着音。所以在黄轩演唱的片尾曲《奔跑的蜗牛》那一大段前奏中,会听到这两种极富瑞士风格的音乐元素的组合。
近百部影视剧原创配乐的制作经验,为谭旋和他的团队提供了一套熟练音乐制作流程和方法,也为他带来了更新、更有难度的考验:“不管是古装剧、现代剧还是战争剧,每部剧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,这也是我为什么坚持去剧组探班的原因,要打破程式与以往的认知习惯,发现它们的不同点。”
幕后的“音乐匠人”
“我们这代人的电子音乐制作技巧是没有前辈可以教的,很少有教程可以参考,手中掌握的只有音乐基础,基本上处于‘摸着石头过河’的状态。”作为国内专业从事影视剧音乐制作较早的一代人,谭旋其实走过不少弯路。如今国内影视制作行业发展迅速,配乐需求量很大,MIDI音乐刚刚起步没多少年,尚存许多未知技术待开发。“互联网让现代音乐制作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,一些音乐软件使用上的问题,在一些专业论坛中就能和同道来交流解决,这在十几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”
技术发展了,平台广阔了,与之而来的却是又一个问题——音乐一共就七个音符,经过这么长时间,可以说人类的旋律几乎已经被写完了。世界上任何歌曲里面的任意一个小节,可能都会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的某首歌曲中,找到与之相同的部分,很多变化只能从风格和编曲中找,所以现在的音乐,是越来越难写了。
为影视剧配曲原本就是幕后工作,为剧情铺路、搭桥,并不触摸舞台的光亮:“对普通观众来说,是不会关注影视剧配乐的,两种情况除外——这部剧的音乐做得太烂了,总是往反了用劲儿,跑偏;要不就是这部剧的音乐做得特别好,不突兀,一直跟着戏走,烘托剧情却又不抢戏。”
谭旋一直保持着自己“音乐匠人”的个性,只想踏实做好自己的音乐,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,并不喜欢资本运作带来的那种快节奏的音乐生产。在我看来,这是谭旋内心状态的写照,平和而自然、随遇而安。明星闪耀的舞台,与他并没什么关系,但确实都有他的一份努力,只不过是用音乐来代替他说话而已。
原文刊登于2016年7月9日《北京晚报》